李钢：艺术是观念的公海，观念是艺术的底色

时间：2023-07-27 17:19:32 来源: 中国网

《公海High Seas》艺术家李钢个展（北京缇干画廊 2023年7月18日-10月10日）

公海，作为开放给全人类共同使用的水域，以自由、平等、共享为根本原则。这个带有乌托邦色彩的意象，既是个体在自由交流与连接的基础上，不依赖任何权威、经济的力量，建立和平共同体的某种想象原型，也是理念世界中超越束缚，通达自由之境的思想集成。就艺术而言，这种绝对的自由之境，意味着艺术作品的本质存在超脱于作者、话语和资本辖制之上，最终在观众的头脑和心灵世界中生效——或许可以这样说，现象世界里的“公海”，就是理念世界里的“艺术”。以“公海计划”为名，艺术家对自己近三年来包括装置、绘画、雕塑和艺术项目等形态在内的创作给出一阶段性的总结，公海的概念也因此寄寓了李钢对于艺术的理解、创作准则和最高理想。

(资料图片)

一直以来，李钢专注于那些最平凡和基本的事物，专注于粗粝与简单之物：水、土、石头、泥沙、无特征的容器与衣物……从日常和使用的世界出发，以其最纯粹和不带指向性的状态，最少观念和意义附加的方式，事物得以被转化为存在显现的通道。在他看来，艺术作品与其说是创作主体意志或情感的投注，不如说是显现世界之奥秘，解释存在之本真性的一片“林中空地” (Lichtung)。艺术家于此“听任事物存在”，帮助事物显示自身而至无蔽。李钢的创作因此与视觉的愉悦乃至撩拨无关，与形体乃至材料所引发的感官体验和心理状态无关，与不同族群、地域和文化所造就的各种观念、价值和意义认知无关——对他来说，创作的最高理想，是艺术作为真理的无条件显现，就像公海并不从属于任何一块土地，任何一种语言，任何一种权力。

《智齿》 2021沙子、帆布印刷、尺寸可变

以清洗、擦除、移置和转换为方法，李钢将孤立的事物放入不稳定、内在矛盾甚至相互抵消的关系语境之中。他以收集的北京东坝河河沙制成砂纸，将那些被文明抛弃和遗忘的记忆转化为磨损和消解文明的工具（《智齿》）；在即将被敲入墙壁的钉子上安插一只貌似偶然栖落的苍蝇，从而引发无法预测的个体反应，带来动作的加速、停顿或转向（《广场》）；将一只罐子摔碎并分为相等的两堆碎片，分别按照原状修复后并置，让我们惯常的本体论知识发生短路（《遗忘》）；用天平测量野外的每一块石头，直到找出其重量精确对应于从1千克到10千克的完美序列，展示概念是怎样与自然相榫接（《誓言》）。在《时令》中，他将十件白色衬衫同一件牛仔夹克混在一起淘洗，再依次取出衬衫以得到深浅程度不同的蓝色，而伴随其展出的《饥饿》则由50%的黑色染料混同50%的白色脂剂制成香皂，如此，洗与染、黑与白、无色与着色、清除与承载遂在相对相异中朝向彼此不断地逆转着。与之对应的，是展厅外的阳台上散洒落的、以紫色植物制成的鸟粮，被吸引而来的鸟类啄食后，其自由迁徙过程中的排泄物遂让“世界回归紫色”（《紫色》）。于是，色彩成为一个起点，得以撬动和打开原本固着于我们观念、思想、种群身份与文化认同的诸种界限。而在另一侧展厅呈现的绘画系列《底色》中，颜色不再是可见物的摹拟，亦不再服从于预先设定的表现效果和画面逻辑。李钢用家乡云南的红土研磨制作为颜料，将生命的原始基底直陈于绘画的平面，画布上的事物于是不再是摹本或对象，而是画者自身生命的本原，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本原。

《智齿》 2021沙子、帆布印刷、尺寸可变

“我一直觉得艺术是非物质的，但艺术的展现或实现又必须是物质的，所以在我来看，艺术就应该回到作为一个主体的存在，而不是艺术家是一个主体……‘物质性’就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材料感和物理特性，它应该是上升到了某种理念，成为某种精神的主体。” 对李钢来说，艺术的任务或许就在于不断地觉察和剔除那些附着于对象物之上的、各种寓意、象征和语义的粘连，从而擦亮事物的存在本身。而在这一过程之中，意识得以纯粹地自我显现，主体得以实现其绝对的自由。这也是“公海”所暗示的另一重意味。借助胡塞尔的术语，或许我们可以将李钢的艺术看作一种同时朝向意向性之两极运动的过程：一面是被还原为纯粹现象的，事物的流变世界；另一面则是被还原为现象之流而得以呈现的本质直观，一种超越论主体的单纯之眼。在这之间则是自由的公海，和它无条件的、绝对的敞开。

《智齿》 2021沙子、帆布印刷、尺寸可变

过往文明的遗迹，被时间消磨为尘砂；它是多余的，被抛弃的记忆，如同文明的智齿。然而正是这细微而坚硬，渺小而恒久的存在，默默地见证了岁月。

用东坝河底的沙，制作成特殊的砂纸，恰如收集和打捞那些在城市变迁中被消磨而逝的记忆，并将那些被文明抛弃的记忆，转化为磨损和消解文明的工具，历史于是以这种方式得以重返和修正着当下。

《广场》 2023铁钉、苍蝇12cm ×1cm

洁白的墙壁上，钉子正处于继续被锤子敲入墙体的状态，此时一只苍蝇被粘在了钉帽上，钉子和苍蝇的处境形成了统一。当你再次准备敲击钉子时，是否会因为苍蝇的存在对锤子的敲击造成阻力减缓了敲击的进度，还是会将苍蝇被定义为有害的猎杀对象，反而加剧了敲击的动力。

一个困扰人类的两难问题，以最简洁的方式被呈现出来：或许我们一直处在功利和伦理、原则和妥协、历史和偶然之间的灰色地带，正是人类的“自由”，注定了个体将一直在思想的广场上徘徊。

《誓言》 2018-2021 石头，天平最大石头 11 ×16 ×32cm；最小石头 4×11×12cm

大自然时间洪流中的每块巨石，随着时间的流逝都终将变成一粒沙子。从巨石走向沙粒的过程中，每个石头都会经历与人的衡量标准相对应的时刻，如完整的千克就是其中最为明显的体现。李钢带着天平走进大自然寻找正处于完整千克状态下的石头，为了接近这种标准状态，李钢用同一架天平去寻找从一到十千克的完整石头。以称重测量的方式去接近这种完满的时刻。

展览现场

《遗忘》 2023、陶器、石膏、37 x 30cm x 2

把一个瓷器摔碎，按照其自身重量平均分成相等的两堆瓷片，再用石膏填充物分别将两堆瓷片还原成原来的形状，从而得到与之前瓷器“相同”的两件瓷器。

根据“特修斯之船” 所提出的古老原则，如果只是物体局部的替换，会改变物体存在的本体同一性吗？如果具备百分之五十瓷片的修复瓷器还是原来的瓷器本体，那么另外一个百分之五十的修复瓷器又该如何定义？如果被修复的瓷器不算是原来的瓷器本体，那么在我们所处的世界中，事物本体的局部修复与替换，是不是就会否定事物自身的本体存在？

《底色》2021土壤、亚麻油、油画

《底色》 2021 土壤、亚麻油、尺寸可变

“底色”是对于绘画本源的一次追问。画家用颜料来表达内心，而实际上，颜料不过是颜色的替身和模仿。现代颜料的标准化生产使得绘画变得便捷，但同时也稀释了画家情感传达时的纯度。在原始绘画中，颜料和画面相互统一，颜料的选择及制作来源于描绘的对象本身。猎人用猎物血液混合泥土，在岩壁上描绘狩猎图景，从对象身体中汲取的颜料就成了猎人情感再现的合法路径。

以相似的方式，艺术家用家乡云南的红土制成颜料，用于自己的绘画。土地是生命的原始基底，如胎盘孕育出了人生的底色。于是，情感初始的底色通过故乡泥土制成的颜料，在画布上得以实现。在画布平面所承托的形象世界与现实生活之间，在可见的色彩和不可见的情感之间，纽带得以再次连接起来。

《时令》 2019牛仔衣、白色衣物及收藏级照片一张尺寸可变

将十件白色衣物和一件蓝色牛仔衣浸泡到一起，隔一段时间取出一件衣物在晾衣架上晾干，最后晾干牛仔衣。每件白色衣物都被牛仔衣浸染了不同深浅的蓝色。

身处一个盲目崇拜青春的消费时代，我们的观念、价值和欲望在何种程度上早已裹挟其中，无法辨认本来的颜色。

《饥饿》 2020香皂 6×2.5 cm （每个），数量不定

50%的白色香皂和 50%的黑色颜料被溶化到一起，制作出一种黑色香皂。使用它时你会发现，这一过程既是在洗同时也是在染，染和洗在同一状态中被相互抵消，而其中的自我建立和自我否定被凝固到了一起，仿佛一个随时准备自我吞噬的怪物。

究竟是洗还是染？最终的结果完全取决于你自己如何看待。

《紫》作品视频截图

《紫色》 2018- 至今、展台、特制鸟粮

把多种含有紫色花青素的食物和种子混合到一起，制作出一种适合上百种鸟类食用的鸟粮，并分享给户外自由飞翔的鸟类。

由于食物中含有紫色花青素，这些鸟儿会排泄紫色的鸟屎，世界于是回归紫色。鸟类自由迁徙、飞翔、排泄，如同一场大型的天空戏剧，紫色的有机物渗入大地，成为大地本身，抚平被文明冲突所撕开的裂痕。

艺术家李钢

李钢1986年生于中国云南，生活工作于北京，2009年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李钢将艺术创作视为情感储存及精神容器的建造，试图在⽇常事物⾃⾝的语⾔中寻找与艺术语⾔的互涉，以解析传译事物发展中的本源信息及其⾃我表达，并将其转化为得以保存情感与精神的特别之物。李钢通过对材料上的直觉，强调出了事物⾃⾝物质性的内在精神及张⼒，构建出作品形式与内容之间的平衡，以此来探索艺术与感知的界域。

近期个展包括:“公海”缇干画廊，中国北京（2023); “物觉”Galerie Rolando Anselmi，意大利罗马(2022);“裸色”麦勒画廊北京-卢森，中国北京(2020); “元音” Galerie Rolando Anselmi，德国柏林(2019); “虚构与象征”Galerie Forsblom，芬兰赫尔辛基(2017);“Li Gang”麦勒画廊北京-卢森，瑞士卢森(2017)。作品曾参展于；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法国Fiminco艺术基金会，罗马Palazzo Merulana美术馆，巴黎卡蒂斯特艺术基金会，华特迪斯尼（中国），里昂汇流博物馆，路易威登基金会美术馆，巴黎东京宫美术馆，chi K11美术馆，余德耀美术馆，成都知美术馆，成都双年展，第六届莫斯科双年展，第三届乌拉尔当代艺术工业双年展，施泰尔之秋艺术节，等展览。

策展人李佳

李佳是一名生活在北京的独立策展人，写作者。她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院和经济学系，获法学及经济学双学士，后就读于北京大学艺术学院，获美术史硕士。曾任泰康空间高级策展人，佩斯北京画廊副总监。她近期主要策划展览包括“步行指南”（长征独立空间，北京，2023）“空间三种@云雕塑学术邀请展”（松美术馆，北京，2023）、“张晓刚：蜉蝣”（龙美术馆，上海，2023）、“转角见：当下青年艺术奖2022”（博乐德艺术中心，北京，2022）、“汲物之思”（金鹰美术馆，南京，2021）、“故乡：海波和他的北方”（坪山美术馆，深圳，2020）、“饥饿地理”（泰康空间，北京，2019）、“制性造别”（泰康空间，北京2018）、“漂流”（现代汽车文化中心，北京，2018）、“日光亭项目2016/2017”等。

她于2017年获第一届Hyundai Blue Prize创意能量奖，于2021年获亚洲文化协会（Asian Cultural Council）奖助，于2022-23期间任德英基金会策展访问学者。李佳是Artforum中文网、《艺术界》（LEAP）和《燃点》等国内艺术刊物的长期撰稿人，艺术评论亦发表于《Artforum》、《AsiaArtPacific》、《Flash Art》、《YISHU》等刊物。

图片致谢：艺术家及缇干画廊

文章致谢：策展人李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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